苗疆神行录【柒】
灼热，干渴，心脏中锥心的剧痛，
脑中阴影下冲撞挣扎的巨兽，
以及那抹令人绝望的深灰色。
他感觉不到自己的任何一个零件，像是被抛弃在时间之外，不见前路，亦不知过往。
他想睡过去，也只能睡过去。
他别无选择
他渐渐忘了自己是谁，自己来自哪里，以及自己要去的地方。
起风了，带着些许冰碴的凛冽寒风打在他的脸上，他没法睡过去，他站起了身，捏住了一团冰碴，慢慢在手上搓揉碾碎，直到手指的皮肤冻成青色，并被锋利的冰碴划出一条血口。
这是冷
他竭尽所能从一片灰暗的脑海边缘翻出了这个破碎的字符。
似乎不只是冷，他看着手上的血口陷入沉思。
似乎还有，痛。几个破碎的记忆片段从脑海中浮现，他疑惑地翻完这几段记忆,
墨镜小哥，高马尾姐姐，手帕，黑色牧马人，江晓
江晓
郭鹤临忘记了这是谁，他记得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人，但是他就是想不起来这个名字后的意义。他站起身在一片灰暗中向着风吹来的方向走去，微风变成了凛冽的风雪，他已经睁不开眼睛，眼前风雪连天，将其最后一点睡意也打磨的无影无踪，他在风雪中跋涉，他似乎本该如此，像是流浪一千年的旅人。
他不记得时间，不记得自己是谁，不记得自己从哪来，不记得自己要到哪去。
向前，这就是他此刻的全部意义。
他的皮肤完全冻成了青色，甚至还有些冰霜凝结在他微微长出的胡茬上，风雪越刮越大，极致的寒冷使他几乎无法思考，他索性忘掉刚刚想起来的那几个片段，一个个人影在他脑中飞快的模糊起来，最终化为虚无。
忘掉了所有，他咧开了嘴
“玩啊，爷现在可是一无所有。”继续向前，他发觉到风雪的烈度似乎到了一个临界点，不再变得更加迅猛。
“我¥%%%¥%”
郭鹤临猛地一步迈下去却踩了个空，他连忙收腿但是已经晚了。他失去平衡摔了下去，但猛烈的风雪却将其往山崖吹近了一些，他单手死死抓住山崖，在风的惯性下猛的贴了上去，随后一点点爬了上来。山崖的岩石锋利且粗糙，猛地与僵青色的皮肤碰撞，竟是撕下了一整块皮。他强忍着剧痛一点一点的向上挪动，他似乎马上要成功，但当他抬头，他原先的位置上却出现了一个深灰色的阴影。
他惊骇莫名，突然感觉手一轻，整个左手掌被人连根切断，他惊慌中右手猛力向上一拉，整个人正要跃上山崖时，影子动了。
只是一脚
将他踹入无底深渊。
“是场梦啊”
郭鹤临惊醒，一层层的冷汗将他贴身的短袖完全打湿，他头痛欲裂，视野一片模糊，他按住太阳穴使劲搓揉了几下，恍惚的视线才慢慢归于平静。他抬手下意识的想去按以前医院床头的呼叫铃，但却扑了个空。灯光很暗，他环顾四周，感觉这个地方很熟悉但是一时半会又说不出口。最终捡起了自己膝盖上的小枕头，在微弱的灯光下细细辨认。
“中国南方航空”
“我在飞机上！”郭鹤临还有些迷蒙的脑海彻底惊醒，这六个红色的小字打破了他对于种种情况都是场梦的最后幻想。他抬起手腕，机舱的温度正合适，但他的整条胳膊都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白色，冰凉且僵硬。郭鹤临慢慢将手掌翻过来，手指还在，但每根手指的指根都出现了一条红色的环痕。
他所有经历的这一切，扩散的光夺命的飞车以及空中飞舞的刀术，这一切一切超乎他理解能力的事，都是真的。他骤然感到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，他深吸一口气，肺部传来刀割般的剧痛。
他猛地咳嗽起来，白色的餐巾纸之上是一口带血的痰。
“好了，这确实不是梦。”他开始掏身上的口袋，一把从左口袋中掏出一张褶皱的机票，他慢慢展开细细阅读上面的每一个字，他看到了这次旅程的目的地。
“昆明”
他在右脚边发现的黑色背包内找到了他自己的护照和身份证，一个充电宝，一个关机的黑色手机，牧马人的车钥匙，一个不知道干什么用的头绳，一份昆明市旅游地图甚至还有一包薯片。背包的夹层里放着一个黑色的真皮钱包，里面有三百块钱现金和一张一万面值的冥币。
“冥币是什么鬼啊，太过分了吧。”郭鹤临暗暗吐槽，却还是将这些东西稳妥地收了起来。他把包放在脚下，伸了个懒腰，准备起身活动一下，却险些被脚边放着的一个隐蔽的黑色袋子绊倒，他移开袋子，左右活动了一下身体，发现整个头等舱里竟是一个人都没有。
他向飞机尾部走去，但是分隔头等舱与经济舱的那个布帘却怎么也拨不开，不管他如何用力，那张轻飘飘的帘子还是停在原地一动不动。郭鹤临长叹一口气，回到位置坐了下来，开始翻检黑袋子里的东西。
封在一起的袋口很容易就被扯开了，里面有一张白纸，还有一些七零八碎类似于零件一类的东西。他打开白纸，上面只有一句话。
“怕你在飞机上无聊，特意附赠的小礼品哦，有时间的话就试着装装看，没有人会来打扰你的。说明书在纸的背面，自己慢慢玩吧。“
落款出只有一个潦草的F，还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。
郭鹤临苦笑一声，但并没有在纸的背面找到说明书，他放下袋子环顾四周，发现一本小册子被斜斜的插在对面的行李架上，他取过薄薄的小册子翻开第一页，开始照着说明书拼起来。
但在四十分钟后，他完成了全部的拼装工作，一向热爱拼搭玩具的他这次却罕见的没有露出笑容，而是露出了极度凝重的表情。他缓缓起身，打开对面的行李架，从里面再次掏出一个袋子。他打开袋子看了一眼，长出一口气，瘫在了座位上，但几秒钟后还是突然坐直，狠狠掏出了黑袋子里的东西。
那是一个有着七发子弹的满装弹匣，那么毫无疑问，他眼前，耗费四十分钟完成的作品，
是一把多处磨损的M1911自动手枪，毫无疑问，这已经不是它第一次准备击发。
郭鹤临深吸一口气，将弹夹狠狠的装上了手枪
说明书从桌上无意滑落，最后一页写的内容，可以说彻底打破了他对未来所有的幻想。
“不管你是谁，你曾经是什么身份，但当你看到这行字开始，你将一刻不停的处在生命危险之中，直到你找到下一个安全屋。
你的性命，只有七次机会。”落款依旧是一个潦草的笑脸。
“各位旅客们，我们的飞机将在十分钟后到达昆明，下降途中可能有些许颠簸，请大家坐稳扶好，停稳前不要解开安全带，谢谢您的”广播声到一半戛然而止，紧接传来的只剩杂音。
郭鹤临解开了安全带，瘫在椅子上给手枪上膛了第一发子弹，他听到了布帘后传来的杂乱脚步声，他可以相信那只是个急着如厕的乘客，可以相信飞机的广播只是系统问题，可以相信帘子本身都是拉不开的，可以相信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个玩笑。
但谁知道呢，
不管是梦还是现实，它都已经开始了，
他转身半蹲，向布帘后开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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